Random Pieces of Mind

Jack

我的父亲一直和我在父子之上,还有着一层亦师亦友的关系。
所以,“父亲”这个词用的让我感觉陌生。在广东长大的我不知从哪听来广东话里小孩叫父亲都是“老豆”,于是也就不知何时开始我叫他“老豆”。
小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奔波养家,如同大多数父亲顶梁柱的角色,他回家的时间有限,对我的关注和我妈比起来也少得多。
随着我住宿生涯的开始,每周五天都在学校,大学甚至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同样都是谁都见不到,似乎他俩在这个时刻平衡了起来。
然而父亲的感觉,是独特的。

我大约是遗传了父亲的笔头,爱写一些有的没有的文字,但文笔措辞要比他差得多。父亲之爱写东西,导致现在他每每微信留言,都是一副他的信书的模样,和他平日里说话全然不同。我刚出生的时候,他有一篇很长很长写给我的信。写着我名字的由来,和那时他的心情。倘若我坐下来正儿八经写字,也和我平日说话的风格和用词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写东西出来,我愿意用父亲,而不是老豆。
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当时给一个50多人的班级起英文名是一个很头疼的事情,于是现在想起来老师大概就是用名字的谐音随便起了起。我和姚晓明、卓晓文大概都因为名字有个xiao,所以一个叫Hill,一个叫Bill,一个叫Will.
后来老师教我们英文的小诗,学到一首

Two little blackbirds sitting on a hill,
One named Jack and one named Jill.
Fly away, Jack; fly away, Jill,
Come back, Jack; come back, Jill.

我兴冲冲地跑回去和爸妈说我上课学的英文小诗,全班人念的时候大家都看着我呢。
于是我机智的父亲就决定给自己起的英文名是Jack,我妈成为了Jill. “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坐在你肩膀上。”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平日也相对较少打电话给父亲。时差的缘故,我周中晚上能有空打电话的时候,大多是国内的早上。父亲多半在上班,母亲多半在家看股票逗狗。然而和母亲聊却能聊上很久,和父亲却不知怎的,有的话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所以写下来倒也是不错罢。
我大多六位数和四位数的密码,都是父亲的生日。而我和他亦师亦友的感觉,从小的时候他叫我看武侠小说的时候大概就生根发芽了。他说我妈有一次因为他太沉迷看武侠小说发脾气撕了他几本书,无独有偶,我妈也因为我太沉迷于可口可乐而把一大瓶可乐倒了。所以我感同身受,只觉得这武侠小说大抵和可乐一般让人上瘾。于是从金庸到古龙到温瑞安黄鹰梁羽生一口气看了个遍。然后我看书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半斗半激地让我背诗歌文章。好比背一首唐诗三百首里李白的《下終南山遇斛斯山人宿置酒》,或者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写给曹真的《窃谓夫为将者》。同样的招数,直到我背托福单词的时候他都在用。
但父亲鲜有当面夸奖我,而我其实一直卯足了劲想让他骄傲。当然,是用一种现实的方式。他想我读书一直读下去,读研究生,读博士,读博士后。我不是学术的料,大概有点野路子的小聪明,但是难登学术的大雅之堂。于是我想做出点事情,让他相信并不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奈何这又谈何容易,磕磕绊绊,到现在还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事业。
作为一个骄傲的“乙方的小孩”,我住过工地宿舍跑过腿印过标书,吃过大锅饭和司机做的辣椒鑲肉。我也记得父亲初学了车带着我和我妈开车去珠海玩的时候,我害怕得一路上扯着嗓子唱着任贤齐的歌。我记得父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和我说他什么球都玩得转。我还记得他被嘴硬的我讲得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我也记得在张家港或者番禺或者三水那些总是有点热的房间里我等着他跑完工地之后接我去吃饭的琐碎日子。有的记忆是新鲜的,每每想起都是像在昨天。而有的记忆是泛黄的,你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记起一个个更多的细节。这些回忆,大概都是后者。
前段时间拔了智齿,疼起来的时候真是头疼欲裂。我一贯不爱吃止痛药,但是真的迫不得已,掐着时间就想吃。因为智齿手术还是要花一笔钱,所以和爸妈小小提了几句。有个周五的晚上父亲出乎我意料地打了个视频给我,问我的牙齿怎么样,还叫我记得多休息少玩耍按时吃药早点睡觉。我还笑他是不是我妈去旅行了就闲着没事只好关心关心我了,但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越长越大,和父亲交流倒越来越多。有时候谈谈心,有时候扯扯淡。虽然我大概在他心里还是那个不会说粗口的小孩。
但是,再给我点时间,我的肩膀就够宽了,就可以把你和我妈都放在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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