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休的剑柄上沾满了汗水和血丝，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地紧握使得关节已经发白。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对手，像是视线移开他就会消失一样。
“真他妈慢，”一身玄黑的对手骂道，在洞穴暗处看着他。祝休能感觉到自己自从踏入洞穴时就在被他注视，那目光如同千百个太阳一样发热，“再来。”
祝休移开目光，弓步半蹲之后左手捏了个剑诀，做好了攻击的姿态。手里的剑是他祖传的一把长剑，名为万缎，剑格上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睚眦，剑刃在这几个时辰不停歇的对打中丝毫没有钝化，但他的肉体却截然相反早已伤痕累累，他的虎口一直在滴血，手臂上全是细细的伤口。祝休的目光转到对手的武器上，一把平平无奇的青铜短刀，看起来很厚重很钝。
黑武士突然闪现到他面前，拿短刀砍向他的胸口，快得他甚至觉得自己左手捏的剑诀像是一个玩笑，他回撤接下这一刀，黑武士的刀势还没老就接连砍出三刀，锵锵锵，他堪堪接下，手臂已经被震得发麻。黑武士的力量像是一个怪物，但祝休知道，黑武士根本没有出全力。
“你小子以为这是玩吗？出点力气啊，不然我就得忍不住把你给吃了。”黑武士嘴角翘着舔了舔嘴唇。
“没以为。”祝休回撤了三步之后，勉强调整了呼吸说道。
“但你就在这，”黑武士伸出左手，突然就在他面前，无法防备地一把捏住祝休的下巴，“拿着你那把剑，只会防守，站在那里跟个无聊的消遣一样。”
“我只是个消遣吗？”祝休问道，反手一剑砍向他左手，黑武士没有收手没有躲闪，右手的小刀轻松挡下他这雷霆一击。
“差不多吧，”黑武士放开他，转身背对着他空门大开。“你算是能跟我周旋比较久的了，绝大部分人第一下就被我吃了。”
祝休保持着沉默，他右脚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样跃了过去，右手把万缎从背后如同满月一般拉满了充满着力量砍向黑武士的背后。黑武士扭头居然直接张嘴咬住了万缎，祝休大惊想抽剑却发现纹丝不动。黑武士侧眼看了看他的剑，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然后松口的同时一脚把祝休踹飞了出去。
祝休胸口一甜，一大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他看着黑武士在这个肮脏的洞穴里慢慢地巡视，听到了爪子在石头上的摩擦声，感觉到了火花的热度，甚至整个山洞都是如此。“他们为什么把你送来？”黑武士，不，现在他变成了原来的野兽的样子，但是声音还是一样地冷酷，对祝休说道。
“几年前，我的家族统治着这个国家，”祝休说。
“末路的王子，”野兽低吼着，他的眼睛闪着邪恶的光芒。“老掉牙的剧本。”
“我的妹妹是要继承的。”他澄清道，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很重要。“他们……他们推翻了我的家族，但是却饶了我的命。”那天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没眼前的野兽那么光亮，没那么威严，没那么耀眼，但一样地邪恶。他还记得他们的样子。“我当时……还小。杀了我他们觉得脏了手。”
“所以他们让你到这里来？”野兽笑了。高亢如闪电坠下，低沉如滚滚风暴，祂背后的鳞片扫过洞穴的墙面。
“有人建议我到这里来。”祝休说，“说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他们就让我回归我的国家。”
“有人建议你来送死。”
这个词在空中回荡，在山洞里回荡，也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是的。”祝休站了起来。
野兽走近了，缓缓地走来。祂的身形随着每一步的走动而起伏，祂不再掩饰祂的身份。既不是那个黑武士，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那块高耸的雕像。
介于两者之间。不知不觉地比前者伟大，无法言说的比后者小。
“这个国家以你家族的名字命名，你知道为什么吗？”祂在祝休面前停了下来。祂的气势压得他甚至无法站稳。“你们曾经统治过这里。成为了这块大陆九个王国之一。”
祂的手按在祝休的头，爪子扎进他的皮肤。“因为你的家族曾经击败过我，你的祖先击败过一条龙，所以你们能成为王。”
“可是现在，你被送来我这当祭品，”祂低声说，“被人遗忘，在史书上成为笑柄。”
祝休愣住了，祂是一条龙？眼前这个生物除了统治者之外，怎么可能是别的东西。每一个动作都在流淌着力量，展现着优雅，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祂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征服世界的，似乎比他这个王子血统高贵得多。祂…输给过他的祖先…?
“但，你走了大运。”祂伸出两个爪子，钳住了祝休的长剑。“老子不但不想吃你，老子还要帮你。”
“因为老子和你很像，也被人遗忘，甚至被篡改，被污名。”
“我会给你力量，”祂把手摸在剑刃上，手里的鳞片像一样分开，祂的掌心被剑切开一条细口，血液如同沸腾的铁水淌在剑上，热得可以冒烟。他觉得手里的剑变得…轻了，又好像重了。“然后，一起杀回去属于你的国家，把这些人都给吃了。”
“你想让我们成为王？”这不应该是一个问题，因为祝休脑海中的画面不容置疑。城市的屋顶被烧毁，统治者被扔在自己的城墙上，王座被打破，因为没有一个王座足够宏伟，配得上祂。
“没有什么比国王更小胃口的了，孩子。”祂笑了，他的牙齿就像深夜里孤伫的星星一样尖锐和冰冷，那压力迫使祝休不自知地咽了一口。“老子可是饕餮。”
“我们要成为神。”
俗傳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五曰饕餮，好飲食，故立於鼎盖。
——《升庵外集》
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
——《吕氏春秋·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