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杀？这是个词吗？”黑衣人的声音从高处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他恶作剧般扔下一只蜘蛛落在小道士的额头上。
小道士痉挛着，挥舞着他的剑。在他的恐惧中，黑衣人可以看到他不可能超过16岁，是目前他遇到过的道士里最年轻的。他本准备一掌劈死这个孩子，但他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们总是派孩子来？” 黑衣人问道。”我杀了你们家每一个来找我的道士，但每次你们都还是毫无准备地再来找我。”
“我们卢家是最懂你们行尸的道士家族，而你是最初的行尸，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敌人，能被派来打倒你是一种荣誉。”那个小道士匆匆向右闪避，显然没有想过眼前的行尸会回他的话。
黑衣人再次看到了一个破绽，他身体里的本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青涩的道士身法里的每一个破绽，每一个都引向道士的脖子。但他仍旧一动不动，紧紧握住屋顶的木头。”哦，你的祖传秘方可太有用了，我差点要被驱杀了。你们就不能好好练一练再来找我吗，哪怕一次派四五个人来也行。”
“未成年的卢家人有更强的驱魔力，”小道士喊道，”而且，一次派四五个人，会被你控制他们的心灵，让我们兄弟阋墙。”
“谁告诉你这些的？” 黑衣人问道，松开手让自己失重地落在小道士身后的脚下，却无声无息。”我对孩子没有弱点，我也没有摄人心魂的法门。”
小道士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家门有训，这些都是从祖师爷那传下来的，关于你罪行的记载。”他翻身从背后左手掏出一串铜钱镖，右手捏着两张符咒，黑衣人在小道士举起武器的瞬间踢在他双手虎口，镖和符咒掉落在长满苔藓的地板上。小道士顺势从袖口甩出七八颗枣核钉，黑衣人抄起地上的碎石，将其一一弹开，石头被枣核钉击碎，更小的碎片抽向小道士的脸，划出五六道血丝。挂在他脖子上的铜铃铛绳子被碎石划断，掉落在地上。
黑衣人身影一闪，从胸口拿出一个粉色手帕，小心翼翼地抓着小道士脖子上的铜铃铛，温度传递过来，更像是温水，而不是烫铁。”父债子偿。奇怪的铭文。”他看到铃铛铜舌上还有几个小字，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你们的祖师爷叫怀玉？” 黑衣人嘶吼道。
“是的，祖师爷姓卢讳怀玉，”小道士说。”我不会告诉你他的任何秘密！折磨我，杀了我，都无所谓。”
“他远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事实上是一个傻瓜，”黑衣人说。”让我告诉你卢怀玉的故事，然后我来决定你的命运。”
小道士起身冲了出去，一边咆哮一边从地上抄起桃木剑。黑衣人等到了他冲来的最后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小道士吃痛手一松，桃木剑跌落在地上。第一次，他认真地看着这个小道士的眼睛，鼻子，嘴巴。他杀过数不清多少个这样来狩猎他的小道士，却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联想。是啊，那该死的家伙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伙赢了，仿佛从坟墓里嘲笑了出来刻在他的脑门上。
“怀玉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路上借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富家的小姐。小姐很爱下棋，她教书生下棋，让书生陪她。对于富家小姐来说，这不算是一个奇怪的爱好，至少在当时是这样。”
“我不关心你的美丽谎言，活尸！”小道士惊慌失措，黑衣人多用了一成力掐住他的手腕。小道士瘫软下来，无助地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小狗。
“怀玉夜以继日地来到这里，跟着她学棋，也准备着赶考。他没有隐藏，她也没有因为他的观察而感到不安。一天晚上，怀玉鼓起勇气，对小姐提出了挑战。”
小道士仿佛知道挣扎是无用的，他默默地盯着黑衣人，但眼神显示他还在寻求退路。如果他能被好好地训练，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敌人。
“怀玉对她说，’如果我打败了你，那么你就答应我，等我金榜题名归来，嫁我为妻。’她翻了个白眼，对他笑了笑，但示意他坐下来下棋。”
“他赢了吗？”小道士问道，强忍着手腕麻痹的感觉，眼睛却在不住地往地上张望。
“不，她赢了，但每天晚上在书生看完书后，在小姐就寝之前，他们都会下一局棋，她每次都会打败他，直到他需要进京的最后一晚。他看到执白子的她举棋不定，她的手指在棋盘上犹豫不决地跳舞，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她带着微笑，纤纤玉手捏了两颗白子，一起放在了棋盘上。’投子’，她当时说，那声音里有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这么做就是认输的意思。’”
“一夜良宵后，怀玉微笑着离开了她，带着她给他的贴身手帕进京赶考。可当他考到功名回来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她，而是一群士兵。小姐的父亲是该市的盐商，本想将小姐嫁给将军。但小姐说要等她真正的意中人。”
“是的，将军眼前这个穷酸的书生破坏了他的计划。小姐有了身孕，被百般逼迫，受尽侮辱，投井而死。而将军觉得脸面丢尽，他们绑住了书生，用异乡的诅咒，把他变成了行尸走肉，终日不见光明，在黑夜中苟活着。我曾以为这就是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你说你自己是怀玉？”小道士说。”那是不可能的。祖师爷身体力行，自创山门，是你偷袭了他，我们传承着他的意志继续战斗。”
“你的祖师爷，”黑衣人嘶吼着，”就是将军。他鸠占鹊巢，抚养了我的子孙，就是为了把他们一个个送上黄泉，死在我的手中。” 他咬牙切齿，”父债子偿。”
“即使我相信你，你仍然是该死的行尸走肉。你杀了我的兄弟，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先祖。他们的血流在我身上，而不是你的！” 小道士成功地将腿够到了地上的桃木剑，他用巧劲踢起来左手抓住，挥向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躲开，把脖子露在刀口上。”投子。”他嘴里喃喃念道，桃木触碰到他的血肉的时候，诡异地灼烧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脖子，嘶嘶作响。”你说得对，我早就应该想明白了。”
小道士没有浪费任何言语来幸灾乐祸。桃木剑在怀玉的胸膛如同利刃划开丝绸一样没有遇到丝毫阻力，百年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丝光亮。